因為惰性大爆發的緣故，晚了一些時日才交
真是抱歉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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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體逐漸地腐壞，骨頭也不斷地耗損。雖然壽命不再受限，但傷口沒有復原的一天。直到肉身消失、白骨散離，連頭顱都被擊碎之後，一切才會終結。
屍體起身，從盛滿防腐劑的棺材中爬出。
這裡是位於地底深處，一座居住區與礦場結合的礦坑。由風格可見，建築出自於矮人之手。特殊的通風與採光設計，調節環境，適於矮人生活。但他們已經不住在此地。自從礦源枯竭之後，便紛紛離去，甚至賣掉了整個聚落。如今，光線所照射之處，只有破損、髒汙的牆飾，以及突然竄過的鼠輩身影。
以低價買入此地的是殭屍，殭屍們在此地建立了第一個家園。
「死者的聖域」，聚落裡的殭屍這麼稱呼著這座礦坑。各地的死者意外地屍變之後，紛紛朝著這裡湧進，就像是在朝聖一般。但他們並非是為了接近自己的神，也不是想觸摸聖遺物而獲得幸福。只有這裡，才能提供殭屍們榮耀與安穩，從獵殺中解放……避開一切視線，逃離警備與冒險者，忍受烈火焚燒與失去手腳的空虛，最後便會到達這座聖域。
如果還動得了……
殭屍「苔石」將全身纏上布料，準備了破舊的全身斗篷與生鏽的響笛，再帶上一把滿是缺口的巨劍後，便出發去巡邏。他負責的是連同聚落一起購得的地上區域，包括一部分的森林與獵場。除了驅趕誤入此地的其他種族，也搜索逃亡至此的殭屍。
苔石在居住區的大廳遇上「工匠」，工匠正在與另一位殭屍聊天。他們以特殊的語言，不依賴聲帶，而是靠著上下排牙齒快速地碰撞，以一連串的聲響傳達話語。喀喀喀……對話在陰暗的大廳中回響，顯得更加陰森。
工匠注意到苔石，轉而向他搭話。
『試過這次的填字謎了嗎？』肩膀被強烈地擊打，苔石微微地跌了一下。工匠所說的填字謎，是指他自己製做、與最近的新消息一起印在傳單上的簡易遊戲。工匠是創立家園的第一代，承襲著生前的職業，善於工藝，被稱之為「工匠」。由於生性喜歡熱鬧，殭屍的沉悶個性讓他無法接受，因此積極地利用自己的專長，試著為生活帶來一點樂趣。傳單也是其中一種手段，『讓你們傳八卦，得等到我連肉都長出來了才傳得出去。』
苔石如同其他殭屍一樣，無視並離開，卻被一把攔住肩膀，強制繼續對話。喀喀喀……苔石不耐煩地碎碎念著。
苔石讓警衛關閉機關後，進入迷宮區域，穿過迷宮後便能離開礦坑，交班並開始巡邏。
走在黑暗的通道裡，腳步聲四處迴盪，誘導著苔石想起過往。記憶輕輕地瀰漫，一點一點填塞他的腦殼，並且與腳步聲達成一致。有時聲響柔和，有時泥濘，有時輕快如鳥，有時狂暴如熊。但到了最後一切還是回歸於平靜，只是個單調的和弦。苔石很清楚地知道，生前的記憶並不算是一種「回憶」，而是「情報」。生前死後，是不同的兩種人。對於那些記憶，自己頂多是個旁觀者，真正體驗過這些事件的當事人已經身亡，借由一隻箭漂亮地貫穿心臟而亡。
「我就是我，苔石。」就像是個本能一樣，殭屍們有默契地取了新的名字，從而開始了新的生活。捨去容貌，喪失器官，連飢餓與死亡都不再恐懼的現在，究竟還有什麼在等待著？這雙手掌失去了肌肉，僅憑著外露的白骨又能抓取到什麼？
殭屍的生活緩慢而單調，只有在戰鬥中才會活躍。苔石也是一樣，無所求，不怕死也不尋死。
真的是無所求？一定不是那麼一回事。唯一想要的東西，那隱晦的、說不出的東西，是因為永遠得不到而放棄了吧。
那如同雨天的潮濕岩壁，沁涼的東西。
如這座礦坑裡的黃金。
如飛翔的鴿子。
如星星。
想要的。
……在裡面。
想觸摸的。
……在裡面。
想擁在懷裡的。
令人懷念。
「有人在裡面嗎？」巨大的爆音，震醒了苔石。
充滿「活力」的聲響從出口處傳入，像是要喚醒這座已死的礦坑。苔石看到了一個人影，背著光，被夕陽的橘橙色所渲染。他散發著「工匠」所追求的生氣，殭屍所模仿不出來的生氣。
他也看到了苔石，並小跑步著靠近。他開啟了嘴唇，吐出了活人特有的聲音：
「請帶走我的朋友！」
※
苔石來到「領導」的房間，進行呈報。
領導與苔石是建立家園時的戰友，他們一樣是第一代的殭屍。但不同的是，領導只剩下一顆頭顱，由下一任的預選領袖捧著。
『附近的一個人類聚落，有人屍變了。』根據那位訪客所說，他的朋友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，之後被發現時，已經死亡多日。因為屍體出現了屍變的徵兆，即將成為殭屍，他的父母打算將他火葬。那位訪客則相反，希望自己的朋友可以被帶走。
一邊說著，苔石拿出一條項鍊。那是做為委託金而交給他的飾品。
『不管怎麼說，這麼一點東西根本就不夠。』領導喀喀喀的說著。基本上，殭屍與人類的交情並不算好。在入住這座礦坑之前，便與人類征戰多時。在人類以神之名對他們進行圍剿時，他們則以自殺攻擊與暗殺作為報復。殭屍的恐怖與無情在人群中傳佈，直到人類放棄了軍事行動。
因此，與人類建立起交付意外屍變的屍體，這樣進一步的關係是一件大事，並非一條項鍊能夠支付。
『先還給他吧。我去和長老們開個會議，你先去做好出發的準備。』
『我嗎？』
『沒辦法，最後一位能說話的使者被幹掉了。在訓練好新的使者之前，你就先頂替一下。』為了方便與其他種族交易，苔石確實有好好保存他的嘴與聲帶，但並非所有殭屍都會這麼做。殭屍所需要的東西並不多。
下任的預選領袖拍了拍苔石的手臂，帶著領導的頭顱離去。喀喀喀……被拋下的苔石嫌麻煩地碎碎念著。
告示板上，貼著「有新客人」的傳單。愛熱鬧的工匠已經將消息散佈出去。殭屍們罕見地提起了興趣，紛紛趕向接待客人的大廳。其中一位與苔石同行，並詢問那位訪客的特徵。在屍變之後，會漸漸地無法區分人類之間的差異。對他們來說，人類就像是小狗小貓，放在一起還認得出哪隻是哪隻，一旦分開後就無法辨識。或許人類見到了他們也是如此。
真要形容他的特徵，也只有「生氣」這一個詞。
苔石來到大廳後，找到工匠並搭話。工匠看著被包圍著的訪客，顯得十分興奮。
『很少見到大家那麼有活力。』
『畢竟這位少見的客人，本身就是活力嘛。他還年輕，是個女孩子。』
『你看得出來？』苔石驚訝的問到。
『是骨架啦。這些事多少還是能從骨架中看出。』苔石聽了，點點頭表示理解。
『不過這場面也真詭異。』苔石再次環視整個大廳。牙齒的撞擊聲到處都是，其中還夾雜沙啞的、從腐壞的喉嚨中發出的話語。
『可能是因為懷念吧。懷念還活著時，那種簡單的衝動、簡單的刺激。』聽著工匠的話，苔石沉默下來，只是看著女孩。女孩也正好看向這邊，認出了苔石手上的項鍊並走了過來。他打聽那項委託後續的情況，苔石一邊回答，一邊帶著他前往訪客用的休息室。
「雖然髒了點，仔細一看卻是嚇死人地壯觀。這裡是你們建造的嗎？」
「這裡除了你們，還有其他居民嗎？」
苔石說明完委託的狀況後，女孩又陸續地問了許多問題，內容則完全偏離主題。苔石原本還會回答「是」或「否」，到後來就完全無視。這使得努力延續話題的女孩也不得不安靜下來。
在通道上默默的走著，苔石終於開口，用受損的喉嚨問到：
「你……不怕我們？」
女孩停下腳步，想了一陣。他的嘴唇何時會開啟，話語何時會吐出，苔石靜靜地等待著。這凝固的時間裡，答案終於萃取而出。
因為你接受了項鍊……
苔石繼續前行，女孩則趕緊跟上。
「倒是你們不怕我嗎？」
「為什麼……要害怕？」
「如果狼吃了人，人就會獵盡整個狼群。如果蜜蜂螫了人，人就會摘掉整個蜂窩。即使如此還不害怕嗎？」
「殭屍……不害怕死亡。」苔石打開一扇門，示意這一間就是客房。女孩點頭到了個謝。
「我叫做愛密利亞，你呢？」
「苔石。」
布告欄上，貼著「將有新夥伴加入」的傳單。一天內就貼了兩次，苔石為工匠的行為苦笑了一下。回到房間後，苔石開始準備起出發的裝備。他發覺項鍊忘了還回去，打算等會再還。首先要先找出一套適合葬禮的服裝，再從想像中演練當日的情景。
打開儲藏室，挑選衣服。苔石瞥見一件發霉的皮甲，那是當初與領導共同奮戰時所穿的皮甲。皮甲上佈滿傷痕，彷彿還有一場場的戰役在上面開打。不過這一次用不到它，苔石挑了一件還不算太過殘破的黑色全身斗篷與布料，拿出洗衣板，進行幾乎不曾做過的清洗。
搓揉著衣服，苔石想起剛屍變不久的生活，與洗衣的一前一後相同，只有逃亡與躲藏的單純反覆。害怕著人類嗎？還是害怕著他們的神？兩著皆非，殭屍並不懂得害怕。他只是想要知道，是否還有不一樣的選擇，不一樣的生活。或許可以就這麼走在路中央，做著無所謂的事情。也有多餘的時間，可以思索著何謂害怕、該害怕何物。
所以，當時的苔石回應了領導的號召。
奮戰，生前的苔石也時常奮戰著。也不全是攸關性命的大事，時常是為了某人，或者是某件小事不得不努力而已。
苔石拿著項鍊來到休息室時，並未見到女孩。他察覺廁所裡有人，並從微閉的門縫中偶然瞥見對方隱藏的一面。艾密利亞只是坐在那兒，沒什麼動作。手指夾著菸的他，像一尊困獅的雕像。是隻失去了希望，也要抵抗到底的獅子。兩眼瞪著虛空，隱藏著鬥志，只是因為不想認輸。
朋友已死，完全沒有挽回的餘地。即使如此，還是想為對方做些什麼。就算是成為了殭屍，也希望對方能夠平安的生活吧。於是，強忍著恐懼來到礦坑，陪著情緒高昂的殭屍們打轉，終於只剩孤身一人時，才可以解放自己。苔石認為，自己似乎也能看見骨架。那遮蔽在皮膚底下的骨架，有著自己的強韌與細緻。艾密利亞也在奮戰著，為了一件微小的事而努力著。
菸一根接著一根抽著，沒有停下的打算。苔石默默離開，裝做沒有見到這一切。
※
會議結束，決定接受新的夥伴。殭屍派遣一位使者與一位翻譯，並帶上棺材與拖車出發。身為翻譯的苔石前往艾密利亞的房間，本以為清晨的現在，女孩應該還在睡覺，沒想到對方早已睡醒。或者他整晚沒睡，苔石那麼猜著。
與森林、獵場不同，一行人走在足以兩輛車並行的道路上，向下前往位於半山腰的小鎮。由於資源枯竭，道路也不再使用。年久失修，使得路面坑坑洞洞。
女孩一樣是東問西問，苔石還是只回答「是」或「否」。漸漸地，話題環繞在艾密利亞的朋友上。
「他醒過來之後，還會記得我嗎？」
當然，他肯定會記得。殭屍不會遺忘，雖然有時看似忘記了某事，但那只是一時的粗心。記憶永晚不會消褪、不會模糊，永遠可供辨認。但回憶的價值已經不復存在，成為展示架上一項一項的「情報」。唯一的差別在於哪一項實用，哪一項只是單純的擺飾。
「我們還會是朋友嗎？」
他的面容會逐漸消失，變得無法辨識。他不再需要進食，一起吃飯也不可能辦到。他也許會失去說話的能力，到時得用殭屍的語言來溝通。然後，說著生前的事，一同回憶過往，敘說的盡是些真空的記憶。
「他會接受我嗎？」
「……會的。」延遲了幾秒，苔石給了個肯定的答覆。
走了半天的路程，到達了小鎮。一棟棟的矮房半數無人居住，商店未開張，攤販也只有零星幾點。過去矮人還在的時候，商人來往於此地，夾雜著馬匹的鳴聲與矮人的大嗓門，熱鬧至極。似乎是配合著殭屍的來到般，礦坑裡的殭屍越來越多，於小鎮的人數越來越少。失去了人，餘留著建築的小鎮，像顆壞掉的雞蛋，只有外型完好。
艾密利亞的朋友遲遲沒有火化，可能跟他的遺體有關。只見遺體的手指不斷跳動，就像是施到了一半的復活奇蹟，而他的父母正等著奇蹟的完成。
但屍變與復活不同，這是一種新生。與其說是奇蹟，不如說是新的開始。
屍體最終停下了動作，使者則上前交涉。他們努力地說服對方，與其火化他的遺體，將遺體交給他們更能獲得神的愛。他們最終接受了這個說法。於是苔石將遺體從品質較好的棺材中抬起，放入自備的粗糙棺材並帶走。
艾密利亞跟著他們，想與朋友說說話，但他始終沒有甦醒。出了小鎮一段距離之後，女孩終於放棄，並與他們道別。
「你要……裝睡到……什麼時候？」回程的路上，苔石對遺體問著。
屍變完成的遺體睜開了雙眼，狼狽地道著歉。
「我只是不想傷害到艾密利亞。」
因此，假裝沉睡，不露出絲毫的機會。只為了讓生前的那麼一點東西，不會立即消失。注定要消失的東西，任誰都想保留到最後一刻。
苔石看著手上的項鍊，不再說話。
※
艾密利亞又來找他的朋友，朋友已失去記憶做為推拖。但在艾密利亞熱情的攻勢下，兩人開始了新的友誼。
工匠在工作事故中，身體被壓的慘爛。他收了新的學徒，傳授自己的技藝。
只剩下頭顱的領導，精神狀況越來越差。在宣佈交接之後，舉行了破碎儀式，讓自己的殘骸散落在整個礦坑。
除此之外，殭屍們漫長又無變化的生活依然持續著。
-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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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曾經，我在網路上看了一個以骷髏怪做為主角的小說
也讓我想為小怪物立個傳
雖然他的骷髏怪有著王者之氣，生來就是要做霸主
而我的苔石依舊是個小怪物
但這樣也好，我還有其他的目的
之後看了一些奇幻小說
發現到，有的作者在描寫各個種族時
同時也創造著他們各自的思維模式、哲學
以精靈來說，他們不只是高貴的種族
與自然萬物的和諧，以此為根本
就會衍生出無困惑、易親近的特點
而缺點則是個體間的性格差異太小，彼此間無法孤立
......這是個很極端的例子
綜合這兩點，再加上這次的題目＜傳單．棺材．洗衣板 ＞
我認為創造殭屍的思維，替他們寫著誌是個不錯的點子
想著從死亡中誕生，失去過往的他們
實在迷人
但在聽到我的夥伴說：「感覺這像是一系列故事中的一個小故事。」
我就覺得糟了
該不會寫成了一篇設定集了吧
但也罷，畢竟批評為進步之本
請各位溫柔的婊我吧！
某總務 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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